站在月球看地球 ――对话长江商学院创办院长项兵
国内有条件的企业和企业家,应该“站在月球看地球”,探讨大范围的创新,全球范围内的创新,给中国带来新的机会,也给全球带来新的机会,这样,我们在全球范围内受到的抵制才会减少。
■ 文 / MBAChina 《经理人》联合研究组
长江商学院成立于2002年,是国家正式批准,拥有独立法人资格的非营利性教育机构,为国际管理教育协会(AACSB)和欧洲管理发展基金会(EFMD)成员,是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批准的“工商管理硕士授予单位”(含EMBA和MBA),面向未来的新使命是:为全球培养一批重视社会创新的新生代经济颠覆力量。
成立以来,长江商学院一直以“为中国和世界培养一批具有全球视野、全球资源整合能力及全球价值对接能力、人文关怀与社会担当以及创新精神的商业领袖”为己任,致力于通过新视野、新思维、新格局、新境界和新价值取向,打造全球新一代商学院,并积极推动与引领新商业文明。
项兵博士为长江商学院创办院长及中国商业与全球化教授。在加入长江商学院之前,项兵博士曾任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会计学教授及博士生导师,并主持创办了光华管理学院高级工商管理硕士项目(EMBA)。他还是中欧国际工商学院(CEIBS)首批(七名)核心教授之一,并曾执教于香港科技大学。
项兵博士的研究领域,包括中国国有企业制度改革及管理、中国民营企业的角色与作用以及建设性创新等课题。他在中国商业发展的诸多领域,如中国企业创新、中国企业全球化、中国发展模式以及中国经济转型对全球经济的意义等方面被业界公认为学术权威与意见领袖。项兵博士也是新商业文明的重要倡导者。特别是,他提出的“站在月球看地球”,“以全球应对全球”以及“取势、明道、优术”的理念,不仅对管理实践产生影响,同时也引发了商学教育界的集体思考。
MBAChina &《经理人》联合研究组:长江商学院提出了为全球培养重视社会创新的新生代经济颠覆力量,未来,MBA教育还将如何为中国经济的发展提供辅助力量呢?
项兵:这个想法的提出,源于我对全球经济多年的观察。
2006年起,我开始研究美国、欧盟、日本、金砖四国、拉丁美洲等全球发展较快的经济体。研究主要集中于两个方面:其一,一个国家和地区凭什么强大?凭什么能出一批世界级企业?其二,在社会经济发展方面,如何创造了持续的经济增长动能并成功跨越中等收入陷阱?
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英美为代表的传统发展模式受到许多质疑,全球经济可能面临着重大的结构性调整压力。于是,我开始从全球性的角度,思考与研究社会经济发展模式、颠覆性创新、全球治理、社会契约、可持续发展等课题,并从全球性角度重新审视中国的发展模式与成功经验。
研究上述问题的根本目的是要搞清楚社会经济发展的重大调整与长期趋势,作为长江商学院,能够提出怎样的思想及解决方案?以协助政府、帮助企业及各类管理者,共同推动社会经济发展与社会和谐。
上述研究的一个主要发现和结论是:致力于创新并培育经济上的颠覆力量,对于一个国家和地区参与全球化竞争、实现自身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实现社会和谐等,是至关重要的战略决策。
例如,从中国和印度的比较看,1978年,中国和印度的GDP分别为1495亿美元和1373亿美元,位居世界第11位、12位,中印之间几无差距。到了2018年,中国GDP为13.61万亿美元(世界第2),印度为2.73万亿(世界第7),中国约是印度的5倍。人均GDP方面,1978年印度(205美元)高于中国(156美元)。
2018年,中国(9770美元)是印度(2015美元)的4.8倍。40年间,中印之间的经济发展为何有如此大的差距?原因之一或许可以解释为,相比于中国,印度匮乏经济上颠覆的力量。在2000年,中国大陆只有9家世界500强企业,到2019年已有112家,社会经济发展过程中能够不断涌现出新的“力量”。其中包括大量民营企业,以及腾讯、阿里巴巴等新经济企业。反观印度,经济依然由塔塔、信实等家族企业寡头控制,少有新的企业能够成功突围。可以说,印度没有产生太多真正有价值且对国家有贡献的经济上的颠覆力量。
再将中国和日本做比较,日本过去20年产生了多少新的大型企业?孙正义的软银算个成功案例,其他则不多见。日本企业在技术创新方面做得不错,但对经济上颠覆式力量的培养是有挑战的。如果将独角兽公司的数量作为指标的话,无论是日本,还是欧盟,创新还可以,但是颠覆力量相比于美国和中国要落后较多。没有经济上的颠覆力量,社会流动性就会降低。富人更富,穷人更穷的局面就不容易改变。整体上讲,要实现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持续推动社会和谐进步,必须有新生代的经济的颠覆力量。
长江商学院的使命之一是,聚焦推动创新与培育经济上颠覆的力量,我们的优势与能力是:
第一,中国过去的发展成就和经验提供了很好的案例;
第二,长江商学院不仅和腾讯合作,而且和百度、京东合作,现在又和字节跳动合作,还与中国最大的PE/VC合作,还与微软、软银中国推出了“图灵计划",聚焦人工智能产业化......他们都是经济上的颠覆力量。所以,长江商学院对经济上的颠覆式力量的培养,已经积累了一定的经验;覆式力量的培养,已经积累了一定的经验;
第三,全球大变革,家族企业要生存与发展,有哪些需要做出必要的调整?如果我们仅仅帮家族企业变得更有钱,我认为这对社会稳定和社会和谐是不利的,我们必须为全球培养新生代的颠覆式力量,使得他们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敢于积极拥抱社会创新,同时具备人文精神。我们在这方面做了比较多的努力。如果这个项目能取得比较大的成功,就有可能为全球重大问题提供中国方案的经典案例。如果我们能做到这一点,不仅我们的全球影响力会增大,大家对我们的尊敬和尊重都可能是发自内心的。
MBAChina &《经理人》联合研究组:您倡导以“站在月球看地球”的全球视野,分析中国经济和民族企业所面临的机遇与挑战,提出了很多理念思路,那么,中国MBA的教育应该如何进行国际化的融合变革,推进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项兵:长江商学院2002年创办时,中国刚刚加入WTO。长江的初心就是要为中国培养一批有全球视野、全球价值对接能力、全球资源整合能力和全球担当的企业家。
在长江,我在《中国商业与全球化》这门课中讲到,美国保持全球领先的竞争力,根本在于美国有一批企业能够征战全球主流市场和主流产品领域。中国有多少能够在上述“双主流”都占据核心地位的企业?华为或许可以算作是一家,但目前在美国这个主流市场受到各种限制。
目前,中国大陆有112家世界500强企业,但绝大部分企业仍主要在国内市场征战,并没有形成真正意义的全球化运营。所以,长江商学院的初心就是,为中国培养一批能在全球范围内有竞争力的企业家。我们从全球顶尖商学院聘请世界级的管理学教授、经济学家,以此促进西方管理学的研究成果与中国本土的管理实践相结合,从而为大中华地区造就一大批商界领袖,并为中国企业进军世界提供新思维、新视野和新对策。值得一提的是,我们聘请的教授几乎是全职的。他们全职在长江商学院和全职在美国工作,完全是两回事.
我提出一个概念叫做“站在月球看地球”。从东西方交流的角度看,工业革命以来,世界发展的重大议题和解决方案多数由西方提出并主导,东方鲜有建树与贡献。在过去的100多年,不仅是中国,也包括日本、印度,乃至于整个亚洲,从启蒙到现在,我们对西方的认识往往是,西方高高在上。
如何把西方的理论和中国实践相结合,是中学为体还是西学为体,我们争论很多年,甚至今天还在发生。未来,包括商学院在内的教育科研机构,应努力超越这种视野与思维方式的局限性,以站在月球看地球的新视野、新思维、新格局和新对策,与各界机构共同努力开创一个东西方双向交流的时代。
那么,国内商学院该重点关注什么?尽管获得了很多全球的认证和排名,但是,我们能否超越斯坦福、哈佛、哥伦比亚、沃顿等世界顶级商学院?而这些顶级商学院的价值是什么?没有思想的引领,没有学术的原创,现时的排名也可能会被时代、潮流、发展与创新抛弃。站在月球看地球,不断突破自身视野与思维方式的自我局限性,或许是不断探寻未知空间并创造发展能力的必要条件之一。
MBAChina &《经理人》联合研究组:基于创业和金融的社会风潮,很多商学院的MBA都将其引入课程当中,其中较大的一部分是针对金融科技创新方面的课程,长江商学院是如何建立自己在这一领域的影响和价值的?
项兵:2018年,我们和京东金融联合开办了“长江商学院京东金融科技学堂首期班”。我们希望集合长江商学院教授源自本土引领世界的原创思想和京东金融务实创新的商业生态与金融科技领域的领先经验,帮助学员在纵向深度学习中更新迭代知识体系,在横向多维观察中探讨模式创新,进而实现自身跨越式发展。前段时间,我和马云也聊了一下,希望2020年也和阿里巴巴集团一起合作一个类似的课程。长江商学院把MBA项目的定位聚焦到为中国培养新生代的经济上的颠覆力量,而这个新生代的经济颠覆力量必须承担起更多的社会责任,把社会创新带起来。这个教育理念会贯穿长江所有的项目课程。金融MBA也是如此。